爷爷完全疯癫了以后，总是笑呵呵的。

    他那不逢时的笑，总能让人一下子就看出他的不正常。

    奶奶说：“疯了也好，年轻时吃了太多苦，遭了太多罪，现在无忧无虑挺好。”

    爷爷每天都要到村里溜达几圈，到了饭点或者肚子饿了，就会自己回来。

    如果到了饭点还不回来，奶奶就站在门口喊他，他一听到奶奶的声音就笑着连走带跑地到冲到奶奶身边。

    奶奶总是牵着他的手，慢慢地把他领到屋里，给他盛好吃的饭菜。

    甚至原本只属于我的零食，奶奶都要跟我商量，分爷爷一半。

    奶奶说：“爷爷也爱吃，只是爷爷不好意思说。”

    有一次阴雨天，任凭奶奶怎么喊，爷爷都没回应，奶奶的心瞬间下沉。

    她赶忙找到邻居大爷、大婶们帮忙找爷爷，他们宽慰奶奶：“老朱兴许在哪玩得忘了时间了。”

    奶奶当然希望如此，只是她已经感觉了可怕的异常，它真真切切地来了，却又生生地被拒之门外。

    越来越多的人聚在荷花池边，有坐着叹气的、站着抽烟的、拿着锄头杵在那里不动的，明明那么多人，说话的人却很少，像在围观，又像在沉默地讨论着什么。

    奶奶面无表情地穿过人群，见爷爷躺在地上，闭着眼睛，没了气息。

    岁月在老小伙儿的脸上雕刻了许多苦难的痕迹，但此刻他平静地睡了，与这些苦难毫无关系了。

    他的手里还拽着荷花的长柄，这可能是为了逗弄哪个孩子下河去摘的，也可能是为了奶奶，他说过奶奶就像荷花一样，清白。

    奶奶在离家最近的一块田里给爷爷挑了一处坟。

    奶奶说这样她能常来看看，老小伙儿想家了，也方便回来。

    每逢清明、除夕、爷爷的忌日、生辰，奶奶总要给爷爷准备好多东西。但每次都必须有一碗蛋羹和一碗厚实的大米粥。

    刚开始我们都很不解，爷爷生前也不喜欢这两样啊。

    奶奶说，你们不懂。

    那一年，奶奶的妈妈把在放在这村里走了，这里的远房亲戚也不张口让她到他们家里去。

    但也怨不得人，那时候粮食不够吃，多一张嘴就会饿死另一张嘴。

    只有爷爷，把奶奶带到了他的破草房里。

    他没有强求她嫁给他，只是用家里唯一的鸡蛋做的蛋羹和一碗大米粥给了她。

    饿了一天的奶奶，很快扒拉着吃完了，这时她才发现爷爷只吃了一点萝卜干和粥汤。

    后来，每当奶奶回忆起这些时，她总是带着泛红的眼睛说：“那一晚，其实你爷爷也很饿啊。”

    就是因为这两样东西，奶奶就此留在了爷爷身边，与他过完了苦难艰辛却也有幸福甘甜的一辈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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