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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在老去的沈阳盲人大院,像城市里一座孤岛

字号+ 作者: 来源: 2017-05-0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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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盲人大院的盲人们也努力融入现代生活——和网友语音聊天,学习发红包抢红包,听《人民的名义》。

  全文3774字,阅读约需6分钟

沈阳铁西区盲人大院,老人在晒太阳。新京报记者罗芊 摄

沈阳铁西区盲人大院,老人在晒太阳。新京报记者罗芊 摄

  天擦亮不久,“哒哒哒”,盲棍击地声响,盲人大院醒了。

  这座位于沈阳市铁西区的大院本没有名字,院内呈环型分布的8栋楼都是回迁房,1989年沈阳互感器厂的盲人职工们被安排在此聚居后,“盲人大院”的名字便叫开了。

  人最多的时候,院子里住了一百多位盲人。

  28年过去,盲人大院周边高楼渐起,大院南边的街道成了沈阳有名的汽配城。

  院内砖红色的墙皮开始脱落,盲人们和这座大院一同老去——从最初的一百多人逐渐凋零至六十七人,他们的平均年龄76岁,每年都有两三个“没了”。

  不变的是,几乎每一个院里的盲人都说:我哪儿也不想去,这就是最好的地方。

几年前,社区举办活动有30多位盲人参加。受访者供图。

  几年前,社区举办活动有30多位盲人参加。受访者供图。

  (一)

  77岁的李凤珍皮肤白净,鼻梁挺直。她曾有一双美丽的眼睛,瞳仁清澈,不眨眼时能看到漂亮的双眼皮,现在只剩下一弯褶皱。

  她说话轻声细语,齐耳短发总是梳得整整齐齐,清瘦的双腿套着一条浅灰色的牛仔裤,一个人发呆时,安静地像一株植物。

  来到大院之前,李凤珍因为失明,在床上整整躺了两年,“啥都不想听,啥也不想干”。

李凤珍走在去活动室的路上。

  李凤珍走在去活动室的路上。

  她本是一个爱花的姑娘,阳台养了鸡冠花、吊兰、文竹,21岁开始,她得了青光眼,视力一点一点消失——先是蒙了一层薄纱,接着眼前涌动黑的、白的、红的色块,后来,每天看到的东西都蒙上了一层雾,最后,“啥也看不见,白天黑夜一个样”。

  她再也没养过花,去公园别人让她摸“肉乎乎的大朵花”,她不摸,怕心痛。

  “出门都是健全人,会犯怵”,来到盲人大院之前,李凤珍住的院子几乎没有盲人,缓过劲来后,她喜欢呆在家里嗑瓜子,听评剧。

  1992年,李凤珍嫁进了盲人大院。丈夫也是一位盲人。

  她的家简洁朴素,家具一律沿着墙壁摆放,这样不容易磕碰。厨房的瓶瓶罐罐摆放都有讲究,最左边的是盐,往右依次是酱油、味精和香料,做菜时按顺序一样一样地放,才不会摸不到。家具有时更像是一种坐标,要去厨房,得摸过床头柜,出房间门,摸过放水杯的木桌。如果再摸过暖壶和铁锅,跨过门槛,就能到阳台晒太阳。

  丈夫在世时,手把手教她生活,就像教一个孩子——电饭锅添两小碗米,大概需要手掌这么深的水;切土豆,切一半了怕切到手就把剩下的土豆“趴着切”;烧开水别灌太满,听响声八成满了就停下。

和面时,李凤珍爱哼唱小曲儿。

  和面时,李凤珍爱哼唱小曲儿。

  四年前,李凤珍的丈夫患病离世,临终前还惦记着,让她“睡觉之前要记得反锁门,往冰箱那边转,转两圈”。

  丈夫走了,李凤珍只剩下一个已经出嫁的女儿。她开始一个人生活。她思念老伴,但从不说,家里也不供奉任何遗物。

  黑暗中,她每天重复着和丈夫一样的家务劳动,“我一擦地,就会想起以前他帮我擦地,我一灌暖壶,就想起以前他灌暖壶那声响”。

  视频:城市里的孤岛,实地探访沈阳铁西区盲人大院。新京报“我们视频”出品。

  (二)

  盲人大院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上世纪50年代,沈阳市倡导盲人“自食其力”,街道将每一位盲人送去福利厂房上班。

  盲人大院的盲人们都是当时沈阳市互感器厂的工人。互感器厂给他们安排宿舍居住,如今厂子已经不在了,原来宿舍区的三排平房也经过拆迁改造变成了楼房,厂里按照拆迁标准给职工分房,最小户是50平米左右,最大的有70平米。

  和李凤珍一样,院里的盲人都是后天失明,小时候得了青光眼、白内障,逐渐看不到东西。

  这群盲人从十六七岁便一起共事,做筷子、扎扫帚,缠线圈,每天早晨七点半,被一辆大客车接去上班。

  73岁的张贤回忆,当时他们的工作是制作互感器零配件,他们按照班级分类,有缠线班、装配班、码片班,缠线班人数最多,左手拿着线,勒紧,缠在一个钻了孔的塑料板上。最大的线圈两天才能缠一个,中型线圈一天可以缠十个左右的,小线圈一天能缠二十个。

  厂里也有健全人,“但健全人有时候分心,咱们就一心一意干这个,他们看看这看看那,溜达,精神没咱们集中,有时候一天比咱们少4个左右,咱们缠20个,他们缠15-16个。”

  20年前,他们陆陆续续地都退休了。

5月2日,院里的盲人们在排练节目,合唱《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》。

  5月2日,院里的盲人们在排练节目,合唱《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》。

  如今,盲人大院里的退休职工每月退休工资在2000-3000元,多数人在2700元左右,他们有自己的住房,生活简单,不怎么需要花钱,退休金多数用来给孙辈,有老人闲聊,说“去年一年我算了一下,给我那小孙子花了三万块”。

  盲人们对自己的现状也满意。张贤说:“现在盲人从盲校毕业,只能搞点按摩,没有我们那时候好。现在每天一张大的,一张小的,(一张一百元,一张五十元)养活我们,真挺好。”

  (三)

  无尽的黑暗中,一切关于“看”的动词,在这里都变成了“摸”。上厕所前,要先摸摸马桶的位置,炒菜时,每翻炒一两下就要用手摸摸软硬,一盘菜炒好后,手烫得通红。

  这里的一蔬一饭都得之不易,如果要买菜,只能等到周四社区安排的“送菜上门”服务一次性买齐,从前没有“周四菜场”时,盲人们只能托人带菜。健全人半个小时能做好的烙饼,他们要花四五个小时,身上沾满面粉。

盲人们去买菜,一名坐轮椅的残疾老人是她们的“眼睛”。

  盲人们去买菜,一名坐轮椅的残疾老人是她们的“眼睛”。

  用勺子放盐放不准,很多盲人都是用手掐着盐,细细地撒在上面,一顿饭下来,手上沾满了油、盐、辣椒面。

  盛菜是一门技术活,把盘子悬在锅的上方,锅铲先磕一下盘口,再翻腕扣下,一锅铲一锅铲地往上码。

  老伴在世时,有一次想吃螃蟹,李凤珍托人带了四只回来,不知道如何清洗,就丢进塑料袋装水晃荡,锅里水一热,便丢进锅里,螃蟹“叽里呱啦”顶锅盖,她死死地摁住,“吓坏了,以后再也不敢买螃蟹了”。

  做土豆丝也有经验。李凤珍会先用菜刀沿着土豆的轮廓打转,遇到凸起的“结”,便加大力气,削去,五个土豆摸起来全都是光滑的以后,她才开始用削皮刀削皮,这样炒出来的土豆丝里,没有一点黑点儿。

  院里的盲人并没有放弃应有的美丽和体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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