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个花鬼每隔几天晚上都要来，红嫂开始时心里害怕呀，担心自己会怀上一个怪胎。  

这样的事并不是没有，听老人们说，以前有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，被一个鬼缠上后，十月怀胎，生下了一个婴儿，全身长满了黑茸茸的毛，屁股后面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小尾巴，那样子就象一头小猪崽。要是自己也生下这样一个小猪崽或是一个丑陋的小鬼该怎么办呢？自己男人又不在，人们会怎么说呢？还不把她当作妖怪拿去关猪笼点天灯？虽然花鬼告诉她，不会让她出丑，可她心头还是有些担心。  

红嫂先前还害怕花鬼给他带来晦气，会让她全身长满生疮，脚板上生鸡眼。会让她象得了麻风一样，头发眉毛一根一根地往下脱落。再说，鬼是那地下的东西，身上阴气重，跟人在一起久了，就会吸掉人的精气，身上的皮肉就会变成松树皮一样裂开，一块块地掉下来，让人变成一把骨头。
  

红嫂每天都要对着铜镜照半天，看看脸上是不是多了什么东西，看看头发是不是掉了，身上是不是只剩下一把骨头。可身上一切都是好好的，并没有什么异样。  

花鬼从来不鞭打她，掐打，也不朝她吐唾沫辱没她。相反，总是对她充满了爱抚。在她耳边说些亲热的话，为她讲那些男人平时嘴里的俏皮话和顺口溜。有时他还会学些小猫小狗的叫声，逗得她也忍不住哈哈大笑。他总是轻轻地挠她的痒处，让她忍不住在床上滚来滚去向他讨饶。他有时就象个吃奶贪嘴的孩子，轻轻地咬着她的嘴唇和肩头，一刻也不停留。他的那双手啊，象带着一股魔力，抚摸着她全身的每一寸地方，让她情不自禁地发出一种愉悦的颤抖。他全身就象充满了神奇的力量，让她的身体能够轻飘飘地飞起来。她真切地体验到那耸入云霄的山尖、树林和巨塔从胯下穿过时，从大腿根部涌上来的的那份收缩与惊悸。她跟他一起越过高山，飞过旷野。她看到了以前从未见过的事物，她仿佛看到了喷勃的火山，激越的溪流。  

这夜夜快活的日子，她感觉自己就象要死了一样。  

他让她把头发蓄起来，而不用象烂鸡窝一样蓬在头上。他给她找来梳子，握着她的头发，一根一根帮她梳齐整。他还告诉了保养头发的方法，让她以后梳头时打一点蜡油或是蓖麻油在梳子上，这样保证不会因为太使劲而把头发扯了下来。他还帮她修脚指甲，即使在黑暗中他也能帮她把指甲修得齐齐整整的。他还告诉她，应该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，象胡老爷的姨太太们一样。  

有一次，他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一盒胭指和一瓶防止皮肤干裂的獾油膏，他居然把一大瓶全都抹在了她的身上。有时在他走后第二天早上才发现，他昨天夜里还带有一束漂亮的鲜花插在床头边。他时常总是带一些小东西来，供她解闷，比如林子里会唱歌的小鸟，草丛里奔跑的小白兔或是叫蝈蝈。他每次带这些东西来事先并不告诉她，让她过后一阵小小的惊喜。  

红嫂坐在杂货店里从不把这些东西拿出来，只是坐着坐着的时侯，便有些走起神来，甚至会情不自禁地哼起以前做姑娘时的小曲儿。村里的婆娘小姑子们见了，觉得很奇怪，红嫂的脸看起来越来越红润，气色也比以前好多了，跟以前相比，就象变了一个人。她们都说红嫂越活越年轻了。红嫂只是笑笑，并不承认。她们知道个啥呢？  

就这样，那个花鬼整夜整夜地给红嫂解闷散心，那些深沉的夜晚，就象流水一样，在脚边悄无声息地就滑过了。  

他给她讲那些鬼的故事。他说阎王爷是一个大麻子，脸上长满了大大小小的豆点，象池塘里的小蝌蚪一样，密密麻麻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。  

阎王爷一共有四个老婆，大老婆是东海的一只母夜叉，又恶又狠。当年阎王还没归顺玉皇大帝时，两人在一起打架，谁都想争世上的第一把交椅。两人在一起打啊打，打得昏天暗地，谁也斗不过谁。阎王从嘴里吐出的火一把烧掉了玉皇大帝的胡子。玉皇大帝呢，因为有王母娘娘的帮助，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大包毒沙，趁阎王不注意的时侯撒在了他的脸上，痛得爬在地上直打滚，最后就变成了一脸的麻子。  

阎王的二老婆是个贪财鬼，全身上下戴满了金银首饰，就连耳朵上挂满了钻石，以至于堵住了耳朵。要是跟她说什么话，你吼破了喉咙她也说听不见。不过你要是轻轻地骂她一句，她马上就会跳起来，使出那些恶毒的法子折磨你。一些小鬼们见她喜欢财宝，便投其所好。要想在里面混个什么差事或是要行个其它什么方便，只要她答应了，保证能办成。阎王禁不住她的枕边风，只要二老婆在枕边一哈气，阎王的耳朵就软了。  

四老婆是个荡妇，经常背着阎王跟其它的鬼私通。阎王不知戴了多少绿帽子，直到后来脑门上都生出了绿色的青苔，象锅盖一样紧紧地扣在上面。因为四老婆长得娇小玲珑，又有一张黄莺一样灵巧的嘴，阎王舍不得杀她。不过那些给他戴绿帽子的鬼就惨了，阎王总是用最残酷的法子收拾他们。  

他挨个儿介绍了阎王的老婆们，还告诉她不要告诉别人。要是阎王知道背后有人说他闲话，可不得了。  

他还告诉她鬼们闲着无事时怎样打发光阴。他们为了赌桌上的一个铜板打得头破血流；他们为了抢别人的供品象狗一样互相乱咬。他们在大月亮的夜晚出来闲逛，对着月亮捉衣服上的虱子。他们守在道路上，变成各种各样的形状，捉弄那些晚上行走夜路的人。他们用裤子蒙住人的眼睛，把人带进树林或是稻田里，直到把人吓得尿裤子。  

他还告诉人死了后，到了阎王那里，就得进行最后的判决，看他是上天堂还是下到十八层地狱。有个财主生前贪财如命，为了聚敛钱财，干出了不知多少伤天害理的事，直到死了，他还把银子带进了棺材。阎王为了惩治他，就叫小鬼们把银子放进沪鼎里，化成银水，一瓢一瓢地灌进了他的肚子。并不准他投胎转世，做了茅坑边一块遗臭万年的石头。  

地狱里最重的刑罚要算是挠痒了。阎王自己就受尽了大老婆母夜叉的苦头。阎王叫人发明了挠痒的新方法。凡是那些十恶不赦的人到了那里，全身绑得紧紧的，在脚板上涂上一层厚厚的五香油，再牵几条狗来，让狗舌头在上面舔啊舔。狗舌头在脚心舔怎么受得了呢。受罚的人受不住痒便哈哈地大笑，直到活活地笑死才罢休。  

有时他的一个故事还没讲完，就到了鸡叫的时侯。他只得叹口气，说夜晚怎么这么短呢？红嫂也觉得奇怪，以前的漫漫长夜一下就变得这样短了。可她不能说出挽留他的话，那鸡叫声就是催他起程的号令，让他一刻也不敢停留。有的夜晚他不能前来，她就一直睁着眼睛等啊等，心里有说不出的想念。  

她感觉自己已经离不开他了。虽然一个正经的女人不该对一个鬼充满迷恋，但她已没有办法克制自己。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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